第三百六十八章 危楼高百尺

　　厚重的木门之后，一室昏黄。屋内丹炉袅袅升起白烟，盘旋着向上，蒸腾起飘飘仙气，夹杂着一股血腥味，直冲鼻子。张贵妃没忍住，捂着嘴巴就想吐。兰月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吓得要大叫，身后的玉妃却猛然捂住了她的嘴：“别叫！”兰月呜呜咽咽地挣扎着，张贵妃也顺着兰月的视线看到了那叫她至今想起来还满身鸡皮疙瘩的一幕，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她竟然也顺从了玉妃，哆嗦着嘱咐兰月：“好丫头，别叫，不然咱们就都活不成了。”兰月流着泪点点头，玉妃这才松开了手。大敞的木门之后，室内围着那高大的丹炉，靠着墙立了几根玉柱，柱子上绑着奄奄一息的少女，一共九个。九人都不着寸缕，身上却被划了无数道刀痕，一刀一刀，像是久经风霜的石雕，又像是樵夫手底下的柴火。见到光亮，九个人都无动于衷，好似已经习惯了，又好似没了声气儿，漂亮的头颅已经没有力气转动。有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尚有一丝力气，她嘴里轻轻地呻吟，喊的却不是救命，而是娘亲。张贵妃即将为人母，一声娘亲叫得她心都软了。她不由自主往那个女孩身边走去，捂着鼻子绕过丹炉，却发现了丹炉后头的白玉床。白玉床上躺着一个只着了一层轻纱的少女。少女面容安静，静静地躺在白玉床上，犹如一具玉雕。她一只手垂在了白玉床外，手腕上缠着厚重的细白布，一层又一层，直将少女的手腕给裹成了一个球，饶是如此，那细白布上斑斑驳驳的血痕，还是叫人触目惊心。张贵妃顿住了脚步，她不由自主放轻了呼吸，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像是怕惊醒这白玉床上熟睡的少女一般。“庆阳……”一开口，张贵妃就忍不住哭了。她喜欢庆阳，从她入宫的那一日，她便喜欢这个白玉一般纯洁美好的孩子。张家出身微末，她靠着自己的美貌入了宫，并且很快得到了皇上的盛宠，后宫前朝都说她是个狐狸精，骂名从她入宫那一日就没断绝过。张贵妃不在乎这些骂名，骂就骂吧，反正受宠的是她，那些只敢在背后骂她的人，不过是嫉妒她罢了。她把自己裹成了一只厚重的茧，谁都无法触及本真的她，别人越是骂她，她越是张扬，越是要坐实自己狐狸精的名声。直到有一天在御花园遇到了小小的玉团子一般的庆阳公主。进宫几年未曾有身孕，见到这个宫中最小的孩子，张贵妃几乎是一眼就爱上了，她抱着玉团子，听着玉团子奶声奶气地喊自己张娘娘，那一刻，张贵妃恨不得立刻就去将玉团子的母妃韩淑妃给掐死，这样她就可有占有玉团子了。这也是为什么张贵妃后来一直看韩淑妃不顺眼的原因，自己都有这么可爱聪慧的女儿了，却不惜福，整日和皇上闹别扭，住在景山不回宫，这不是瞎折腾么？对庆阳有什么好处？若是庆阳是她的女儿，就算再不怎么喜欢皇上，为了女儿的前程，她也会忍着厌恶亲近讨好皇上。韩淑妃算什么娘亲！要造反，还撇下女儿逃命去了，一点都不顾女儿的死活。张贵妃老早就动了要将庆阳收养的心思，韩淑妃一跑，她夜里都笑醒了好几回，这下她终于能名正言顺地当庆阳的母妃了。万万想不到，她竟然会在这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的地方见到她的玉团子。“庆阳……”她一声一声地轻轻唤着，像一个真正的娘亲那样，轻柔，又坚定地唤醒庆阳公主。“张娘娘？”庆阳公主蹙了蹙眉头，一双眸子一如从前，灿若星辰。这声“张娘娘”叫张贵妃的眼珠都红了：“庆阳，你怎地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快起来，跟张娘娘回去。”庆阳公主苦笑了一声：“我怎敢走？我一走，她们就都没命了。”“都到这个时候了，你管她们作甚！”张贵妃急得就要将庆阳公主扶起来，这一扶，才听到铃声响动，顺着铃声看去，原来庆阳公主的脚踝被一条粗粗的铁链锁着，铁链上还系着庆阳公主从前腰间佩带的铃铛。“这到底是为什么！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庆阳公主拉住了张贵妃的手，安抚着张贵妃的情绪，不让张贵妃继续歇斯底里下去：“张娘娘，听我的劝，快回去吧，别跟任何人说起你来过摘星楼，父皇那里也不要说，否则你和张家都要倒霉。”庆阳公主虚弱极了，说话声音很轻，语速却很快，仿佛怕自己不一口气说完，就再也没有机会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了。“张娘娘，你快些出去，以后明哲保身，不要管这些污遭事了，庆阳的命不好，生在了这无情无义的帝王家，又摊上了这样一个猪狗不如的父皇，竟然要拿亲生女儿的血炼丹……”庆阳公主咳嗽起来，她一边咳嗽一边推着张贵妃，叫张贵妃快走：“他去跟几个道士不知道密谋什么去了，一会儿就要回来了，张娘娘快走！”张贵妃哭着不肯，庆阳公主就低声呵斥兰月：“还不快将你主子拉走！再不走，你们就要没命了！”兰月急着去拉张贵妃，玉妃趁此机会上前，低头查看了庆阳公主的手腕，蹙眉道：“殿下再坚持几日，你哥哥很快就会来救殿下出去的。”庆阳公主眼中的亮光跳了跳：“夜里不要来，此处有机关。”玉妃点了点头，和兰月一起，拖着张贵妃匆匆下了摘星楼，路上冷冷地恐吓张贵妃：“贵妃娘娘若是还想活命，就收起自己的眼泪！”张贵妃不想叫玉妃看扁，但眼泪却怎么都收不住，几个人才在楼下站定，皇上和几个道士就从旁边的偏殿走了出来。“贵妃怎么也在这儿！”一声厉呵，差点叫张贵妃惊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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