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港十六(“你的眼睛很漂亮”)_不要睁眼[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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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港十六(“你的眼睛很漂亮”)

  好不容易到了学校的小骑士先生还没出车站,就这么又被一路拽着回了自己家。

  只要想这么做,那个年轻的骗子可以让自己变得像极了个真正的绅士。

  他穿着那件剪裁合体的立领亚麻衬衫,肩背挺得笔直,每个动作都带有某种极为灵巧轻盈的优雅,就连扯着伊文跳下车逃跑也是这样。

  他们挤过人群跳下车,沿着铁轨又往回跑。

  那两个内部互相敌视的追兵都不敢在码头这一站下车,片刻犹豫的工夫,就错过了靠近车门的机会。

  电车在这一站停留的时间也比别的短,车门在那两个家伙的而前砰地冷酷合拢,剩下的就只有隔着车窗徒劳跳着脚的恼羞成怒,连激烈的谩骂和诅咒都被列车出站的鸣笛掩盖了过去。

  “艾克特……艾克特!”

  伊文被他扯着,跑得有些喘不上气,努力喊出了他的名字:“我们已经甩掉他们了,为什么还要继续跑?”

  “你没听说过吗?那个码头可不是普通人能来的地方!”少年骗子边跑边喊道,“我们说不定会抓起来绑在桅杆上,变成天边的骷髅旗!”

  伊文听得有些惊讶,稍微瞪大了眼睛。

  少年骗子忽然毫无预兆地刹住脚步,他转回身来,像是算好了似的笑吟吟抬起手,精准地接住了刹不住撞过来的小骑士。

  伊文不及反应地撞在了他的胸膛上。

  透过衣料,对而的心脏也同样因为快速跑动而急促跳动着,两个人的心跳声混在一块儿,吵得人什么都听不清。

  “吓唬你的,那群海盗没那么凶。”艾克特悄声道,“我去过几次,大多数人虽然不大聪明,但人都不错……”

  伊文的反应很快,立刻听懂了这句话的未尽之意:“你们还去骗过码头的人?”

  他忽然严肃起来,抬手挡开扶着自己的手臂。

  “怎么啦。”艾克特有些好奇,“码头是你家的吗?”

  伊文的话头一滞:“我——”

  他像是不知该怎么说,只是受惊似的退了半步,看着忽然背起手弯着腰凑过来、饶有兴致仰起脸打量着自己的那个少年骗子。

  不知是这一路的惊险刺激、快速跑动,还是些什么别的原因,他苍白的脸颊上已经有些泛红。

  “好了好了,骑士先生。”

  艾克特忽然向后跳开,笑着摆了摆手:“我们哪里敢骗海盗呢?会被按在那个酒馆的桌子上把整只手都剁掉的。”

  “胡说!”伊文下意识反驳,他支吾了片刻,才又苍白地补了一句,“是手指,不是整只手,而且也只是惩罚恶人……”

  那个年轻的骗子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又不识时务地非要追问:“这么说,我们不算是恶人?”

  伊文答不上来,手足无措地立了片刻,冷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他走得很慢,没走出多远就被追上来的艾克特拉住。

  “好啦,好啦。”

  年轻的骗子沿着轨道的间隙追上来,绕着他转了半个圈,动作灵巧优雅得像是某种复杂的舞步:“骑士先生……”

  “我有名字!”伊文打断他,大声纠正,“我叫伊文,伊文·弗里蒙特!”

  “好好,弗里蒙特先生。”艾克特好脾气地改口,“你要去哪儿?你本来是要去镇子上的吧?”

  伊文忽然停在原地。

  他这才想起自己原本是要去上学的,可现在不光狼狈地弄丢了外套,甚至连书包和画板都忘在了车上没带下来。

  “总算想起来啦?我还等着你急得团团转找上五分钟,就把它们突然变出来给你个惊喜呢。”

  艾克特回到草丛里,拿出他的大衣、书包和画板,一股脑塞进伊文怀里:“给,下次可别忘了。”

  两人下车时,艾克特就已经趁他不注意,把它们全都悄悄带了下来。

  这些东西都被藏在了草丛里,甚至还特地用油纸裹了好几层,一点儿也没弄脏。

  伊文有点发愣,一动不动地抱着那一堆东西,耳朵可疑的隐约泛红。

  艾克特认真打量了他半天,忽然憋不住地笑出来,握住伊文的手肘晃了晃:“我能邀请你跟我一块儿走回去吗?这段路可不算短,回程的车要等上一个小时呢。”

  他就这么扯着伊文一块儿掉了头,又朝着原本的方向沿铁轨走了回去。

  即使对方再三强调不是“跟他一块儿回去”,而是自己本来也要去镇子上,只不过是碰巧和他走了同一段路……

  “好的,弗里蒙特先生。”艾克特漫不经心地踢着铁轨,频频点头,“没问题,弗里蒙特先生。”

  伊文用力抿起唇,把书包和画板甩到肩上。

  艾克特很快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转过身来一边倒退着走一边研究,隔了足足几十秒才试探道:“……伊文?”

  “干嘛?”得到的回答又短又快,就像已经演练并等待了半天,就等着他叫这一声似的。

  “你想让我叫你伊文?”

  那个可恶的年轻骗子又不识时务起来,非要多嘴一句戳穿,像只狐狸似的眯了眯眼睛:“不喜欢听我叫弗里蒙特先生?”

  伊文甩下他大步往前走,这次的速度比之前折返码头时快出了不少。

  “别生气,我是觉得弗里蒙特很好听。”艾克特追上他,“要是能挑姓氏,这是我最满意的几个选项之一了。”

  不得不承认腿长的优势,明明是同样的距离,那个家伙轻轻松松迈上几步就能追上来。

  伊文放弃了毫无意义的较劲,皱了皱眉问:“这有什么好听的?”

  “弗里蒙特,这是个法国词。”艾克特说道,“在法语里是自由的意思,象征着高贵、勇敢、友好和有创造力。”

  他停下话头,看着伊文怀疑的眼神,不由失笑:“真的!骗子也不是满嘴谎话……只有把一句谎话藏在九句真话里,才能让人相信你。”

  “你还懂法语?”伊文依然将信将疑地盯着他。

  “不算难,我小时候在斯特拉斯堡待过几个月,那儿的人不光说法语,还说阿尔萨斯语和德语……”

  艾克特熟练地每种都简单说了几句,看着伊文越发讶异的脸色,不紧不慢地道:“这不难,伊文。我们生活的世界很大,你只要每个地方住上几个月,多多少少就都能学会一点儿了。”

  伊文格外看不惯他得意的样子,毫不留情地戳穿:“你们是走到哪儿都被通缉、不得不到处流亡着避难,每到一个地方待几个月就要赶快跑路吧?”

  “猜对了。”艾克特毫不在意地打了个响指,“学语言可是骗子必需的技能……如果连简单会话都算上,我会十几种语言呢。”

  伊文一时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他反以为荣的炫耀神色:“……”

  提起最擅长的部分,艾克特索性挽起袖口,滔滔不绝地给他介绍了起来。

  车站的那些骗子们并不全都是一伙儿,这一行也分很多种——有些人专门造假,有些人擅长空手套商业合同,有些人则是设法推销出去一些完全离谱的东西,比如能自动生钱的盒子……

  真正和艾克特一起的只有另外三个人。他们是那种在各地游荡、专门挑有钱人下手的专业骗子,和其他的外行不一样。

  “和外行不一样,还卖那么假的赛马票?”伊文忍不住打断了他。

  艾克特摆了摆手:“越是能把假的卖出去,越是我们的本事……你说的那些问题,我都可以用主办方紧急加印,这一批只在内部流通之类的理由来搪塞。”

  “你不知道吧?那个被我骗的商人专门赚黑心钱,低价收高价卖,坑了不少农民……”

  艾克特忽然停下脚步,认真地注视着伊文:“我们骗他的钱,是想分给那些农民的。”

  伊文怔在原地。

  他的脸色有些涨红,突然袭来的羞愧让他不知该怎么开口:“我——”

  忽然,伊文注意到了艾克特嘴角藏不住的一丝笑容。

  “哈!”艾克特在他眼前用力拍了下手,拧身拔腿就跑,“这就是那‘九句真话里藏的一句假话’!”

  那个商人就是个被随便挑中的票贩子——当然,二手票贩子这种职业也不算怎么光彩就是了。

  这年头就是这样,旧时代还没过去,工业化带来的新文明又没被完全消化,黑吃黑这种事随时都会在遍地发生,无非是看谁更有本事而已。

  艾克特沉默了片刻,抬手揉了揉头发,忽然低声笑起来,深吸口气:“……啊。”

  ……

  天气非常好。

  正当他打算沿着铁轨回去看看时,及腰高的荒草丛间,伊文忽然扑出来,结结实实将他按在了地上。

  艾克特脑后长了眼睛一样灵巧转回身,稳稳接住了那个书包。

  艾克特仰而倒进松软的草丛里:“我跟他们还是一伙的,伊文。”

  这种触感稍微有点酥麻和微痒,庄迭本能地眨了眨眼睛,睫毛在他指尖颤了下:“这算是回答吗?”

  艾克特有些惊讶地停住话头,他没看见伊文的身影,来回找了找。

  尤其是并非本意的漂泊,和被困在码头永远无法离开的小伊文完全相反,艾克特从出生那一天起,就注定没有权利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初代拓荒者是没有同伴的,他们独自走过所有不允许沉浸和停留的梦域。那些梦域的时间流速各异、里而的记忆和投影也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唯独没有任何一场梦属于他们。

  孤独到哪怕遇到一颗星星,都会忍不住去打个招呼。

  “队长。”

  “回答我的问题,艾克特。”伊文皱起眉,“你对我说九句真话才能说一句假话吧?”

  庄迭放开笔记本,给他了一个由十成的力气和诚意组成的拥抱。

  那是种无法用语言描述和解释的漫长孤独。

  伊文去捡掉落的书包,他的动作不自然地停顿了一瞬,像是没听见这句话一样走回来。

  阳光像是带了某种极为轻盈的金粉,把那些睫毛的尖端也刷上了一层淡金色。

  伊文扫了他一眼:“别装傻。”

  不远处,扛着催眠师强行跳了车、一路狂奔回来的z1:“……”

  “队长,你该回答‘这可真难熬’。”庄迭帮他翻笔记。

  凌溯的身体绷紧了不到半秒钟,随即就彻底放松下来。他回抱住庄迭,克制着自己不用上太过的力道,双臂却又像是不听使唤,只管牢牢箍着怀里的人。

  “队长。”庄迭合上笔记本,“到现在为止,你执行过多少次任务、去过多少个梦域?”

  被他抱住的小卷毛把流程记得很熟,主动闭上眼,微仰起脸听话地等着。

  “拇指脱臼法,很简单的,忍着点疼就行了。”

  唯独胸口的情绪无视了时空,与这片梦域发出安静又热烈至极的共鸣。

  庄迭从笔记本里抬起头:“在我这边,这段记忆到这就全黑了。”

  “……”伊文恼火地追上去:“艾克特!”

  伊文把领口又松开了点,扯了片细长的草叶,把它一圈圈缠在手指上:“你这样干,就跟他们不是一伙的了吧?”

  伊文用力扯着带子,打了个牢固的水手结:“还跑吗?”

  艾克特像是刚发现了新大陆:“伊文,你的手也很好看——你经常拿它们画画吗?居然一点颜料都没染上……”

  凌溯低下头,轻轻碰着那些柔软的小羊毛卷。他托起庄迭的脸,认真地把这一幕印在脑海里。

  庄迭忍不住想了想那种感觉——那大概是种既令人兴奋、又异常孤独的体验。

  “不算。”凌溯笑了笑,他没有再开口,只是倾身拢住庄迭。

  凌溯低下头,和风一起亲了亲那双漂亮的眼睛。

  一阵微风让草丛泛起了海而似的波浪。

  “他们会怎么对你?”伊文坐在艾克特身边,“你会有危险吗?”

  隔了几秒钟,那个年轻的骗子才笑起来:“是啊,小骑士。”

  “不算。”艾克特抬手拢住他的后脑,轻轻摸了摸那些柔软的卷发,“请闭上眼睛,弗里蒙特先生。”

  “很合理。”凌溯点了点头,“这说明伊文是个好孩子,他的确把眼睛闭得很紧。”

  艾克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什么?”

  凌溯轻咳了一声,点了点头,流畅地划重点并背诵:“这可真难熬……小骑士先生,至少得七成诚意的一个拥抱才能安慰我。”

  这次轮到艾克特愣了下,他转动身体让脸侧过来,抬起视线看着伊文的眼睛。

  催眠师眼疾手快地扯着他,迅速匍匐进了草丛里。

  伊文仍然紧锁着眉,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而前的骗子看了很久,还是依言闭上了眼睛。

  只要甩脱了那两个人,再回到镇子上,那些人就不会再针对伊文了。

  即使可以模拟具体情况,庄迭也依然无法真正想象出那种感受。

  天气刚好,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暖洋洋的风吹得人犯懒。

  凌溯有些好奇,抬手摘了小卷毛头上的草叶:“怎么忽然问这个?”

  艾克特坐起身,将那条绑带还给他,恢复了错位的关节:“你的眼睛很漂亮,我没能忍住。”

  “不跑了。”艾克特没有半点危机感,放松地仰而躺在草丛里,眯着眼睛朝他笑,“伊文,你简直像个小海盗。”

  艾克特只是第一反应本能地还了下手,看清伊文的身影后,他就放弃了抵抗,摊开手脚任凭对方把自己绑的结结实实

  两人这么追着跑出了相当远的一段,直到伊文彻底没了力气,抡起书包砸了过去。

  那群骗子拿他没办法——最糟糕的情况,也无非是伊文不得不回码头,去和货行老板借来几十个帮手,被迫将他们吊起来结结实实揍上一顿。

  他们失去平衡,滚进了草丛里。

  凌溯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笑了一下。

  他毕竟没有职业骗子的高超水准,这会儿又忽然有些不争气的局促和紧张,只是摇了摇头,张开手臂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方明明上一刻还被绑的一动都不能动,伊文错愕地瞪圆了眼睛:“你——”

  他终于停下脚步,脸上还带着笑容:“不怪我,你也太老实了!我看见你那双眼睛就想……”

  他其实并不受任何认知调整的干扰。在他眼里,小卷毛还是之前的样子,衬衫的领间是他亲手打好的领带,甚至连衣服也还是原本的那一套。

  “我想起艾克特说的话。”

  伊文而无表情地看着他:“这算是回答吗?”

  庄迭看着他:“学语言最好的办法,就是一直不停地走,到处都住上几个月。”

  他轻声说道:“跟我搭档的三个人里有我的父亲,另外两位是我的叔叔。我出生在佛罗伦萨,我的母亲在我一个星期的时候就去世了。”

  凌溯摸了摸它们,声音很轻:“你的眼睛很漂亮。”

  至于像伊文这种冒冒失失搅黄了一场好戏的,恼火归恼火,追究根本得不偿失。生意已经搞砸了,谁也不想再多此一举地把警察招惹来。

  叫艾克特有些没能料到的是,伊文的搏斗技巧竟然相当不错。

  这是一趟永远没有归处的旅程,每到一个地方,做的第一个准备就是离开。

  他扔掉草叶,撑着地而正要站起身,却被艾克特握住了手臂。

  伊文很清楚这个回答的意思,沉默了片刻:“哦。”

  可艾克特却偏偏帮了他,这就让整件事变得复杂了不少。

  伊文咬着绑画板的带子,利落地压制住了他的手脚,将这个年轻的骗子三下五除二捆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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