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人之不同
调研组和测绘班、规划院的实地考察专家都非常忙碌。
虽然也会凑在一起讨论，但是具体的事项多于理论的研讨。黄彬如果不是逼到都上，一边都不说话。每天不是不停地训练，就是在弄各种食材，向老乡们讨教这些食材的做法。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没有闲着，总是帮老乡们做这个做那个。
你能想象黄彬不管是木匠，还是铁匠，还是泥瓦匠，都能来两手？
灵泉镇，搬迁的人口很多，分了地主老财家的房子的也多。
地主老财家里的房子好虽然好，特别是老爷小姐居住的房屋，那是用尽了心思。缺点就是等级森严。好房子住着那是极尽享受，差的房子，比寻常百姓的房子还要差。
所以所谓分房子，其实就是分地。主屋还是地主们住着。一些产业也仍然是地主的，比如灵泉镇就有榨油的榨房和良久的槽坊，染布的染坊。至于织布，家家户户都能纺线织布，不过两个大地主家里的丫鬟有专门织布的地方。只不过不成规模。
镇上的商户有自己的码头，有自己的船。能够上到宜昌，下到江城。运的主要是粮食和陶瓷灯日用品。
建国初期，《共同纲领》就相当于临时宪法。共同纲领明确的是：有步骤地将封建半封建的土地所有制改变为农民的土地所有制，保护国家的公共财产和合作社的财产，保护工人、农民、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的经济利益及其私有财产，发展的是新民主主义的人民经济。提出了呀稳步地变农业国为工业国的目标。
土地革命确实改变了土地所有权，拿掉了地主在土地分配上的主导权。但是对于工商业，除了发展自己的集体经济以外，并没有真要取缔私商和私有产业。陈庆伦就是这样的例子，而且政府还想把这个旗子坚持下去。
所以陈庆伦要捐赠汉昌化工厂的报告被打了回来，这让陈庆伦一直忧心忡忡。
但是就算是三反五反运动，也只是要求个人工商户能够收敛一点，依规经营。
问题就在于当老百姓以一个集体的方式形成积累，开始合理分配劳动力，兴办集体加工企业的时候，就挤占私商们的销售市场，断绝了私商们的原材料来源。私商们除非是像陈庆伦这样，直接走了军工附属产业以外，就只有公私合营一条路可以走。
灵泉镇的布局，靠近河边上的那块老城，基本上是地主私商们的地盘。
其它地方，老百姓就开始想办法改建自己的房子和院落。
只是这种改造并不是乱改的。而是需要拿到规划局的规划。
很多老宅，其实已经是一个自成社会的体系，从花园到仓库，从住宅到工坊。如果不是私有属性，布局还是非常不错的。
政府方面叫做规划，老百姓叫做“风水”，这就是规划院的专家和学生被称之为风水师的原因。你说规划，老百姓表示听不懂。你要说风水，原本开挖的地基，都吓得停了下来，就等“风水师”拿罗盘来定位。
你说那么多地主老宅，个个都要规划，那还不拿林徽她们给累死？
其实不是这样的，因为地主老宅也不是随便乱建的，有着几乎固定的“营造法式”。梁林两位教授研究了大半辈子的营造法式，所以只需要在过去的营造法式的基础上，改变其等级森严的建筑格局制度，在保持环境友好，保持基本的空气流通和水分的涵养设计就足够了。
不过就是那一些下人丫鬟居住的地方拆掉，将少爷小姐、二房三房的房子格局，改得和主屋差不多。空出来的地方，恢复成菜地和绿地吗？顶多在已有的储水系统的基础上，把污水和净水分开，把污水收集到沼气池，就算是生产不了沼气，也能生产肥料。
配合沼气池做的是厕所和乡村卫生革命。
你以提到“革命”两个字，就算是专家们再说要因地制宜，实际执行的时候，也还是变成了强迫性质的。
比较好笑的是，关于风水先生，灵泉镇还真的有老风水世家。只是这的老人被吓住了，不敢出来和外来的“风水”先生对抗。最重要的是没底气。要知道梁先生是谁，那是前朝最高学府，科学院的院士，全国顶尖的学问人。
改变地主老宅的院子格局，其实不需要规划院来规划。
梁教授已经总结了不同地位的传统宅院的基本法式，出版了一整套参考方案。每个村庄都下发的有，找出和这些方案对应的宅院，按照书上的改就行了。
灵泉镇，梁林两位要专门来看一下，是因为这是一个古镇。里面的建筑有些有了五六百年的历史，并且营造法式有些非常古老而有特色，就是参考方案，起不到参考作用了。
特别是总体规划，就更加不能按照参考的方案来。
巨大的桂花树下，一排以前的丫鬟和家丁居住的号房被拆掉了，院墙还保留着，圆形的院子门在修复。
这些小房子保不住，除了没有保留的价值以外，还因为这株桂花树太大了，五六根树干从地面上长出来，每根都有合抱粗细。像一个大伞一样，整个压在了那排房子的上面。树根直接穿透地板，把房子挤的东倒西歪。
这株桂花树，现在是灵泉镇的树王。
树下以前是长在天井的边上，天井里面的泉水，就是传说中的灵泉。
那是一个非常古老的水井，水井的石头上的刻字只能依稀能够看得出来有过字，但是早已经认不出来是怎么字了。肯定不是“灵泉”两个字。
井口直径为三米左右，深度大概七八米。石头全部是青石，只是长满了青苔。桂花树的树根都要把整口井包起来，它们像蛇一样地在岩石缝隙之中穿过。实在长得太过分的树根，也已经被人们砍掉了。
井是年年都要被清理一次的，洗井和每年摘桂花，都成了灵泉镇传统的祭祀仪式。
桂花树因为年年都要修整。所以三米高以下的树枝都被修剪掉了，不然怎么还可能在下面建房子？
房子拆掉，地下的条石地基被取了出来，分给了正在改建房屋的人家。
这里将变成一块菜地，种豌豆和黄瓜冬瓜之类。
围墙那边是以前的花园。茂密的竹子下面是青石砌筑的水池。水池有很多年没有清理了。几乎人家联合起来，正在把水池里的淤泥挖上来，倒进菜地里。淤泥的味道很臭。
人们挖这个水池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这户大户人家，七八十年前，就买了很多木料，从江水放排进来，然后沉到了这个水池里。
这些已经沉入水底，跑了几十年的树木，那是做房子和打家具最好的木材。
水池那边，一个身穿长袍的白胡子老人忧愁地看着人们挖淤泥。
这些木料准确地说是他父辈留下的资产。
“摸到了摸到了，好粗呢。”
雨季过后，就算是水池的出水口经过了清理，水位仍然很好。
几个年轻人用木盆往出水口往外浇水，这让水池里的水越来越浅。很多鱼儿在已经不深的水里，把头付出水面呼吸。
水池实在太长时间没有清理了，木料的上面盖上了厚厚的泥。
梁先生走过九曲桥，来到了老地主的面前。
“新社会了，这批木料我已经向政府申请，取出来也是用来修建镇小学。就在对面修。就叫孟家井小学，建成了，请您去剪彩。把孟家的名字也刻在石碑上，供后人瞻仰。”
老人满脸泪水，敲着地面的拐杖也颤抖着。他叹了口气，在石墩子上坐了下来。
“就叫灵泉小学吧。没有全部拆掉就好，没有全部拆掉就好。”
“这里大部分都会被保留的。这棵桂花树是这里的树王，林业局已经申请挂牌，要保护这里的。”梁先生笑着看着这一切。
陈庆伦却不忍心取和老人说话。
“黄彬，你说，我们这些人，就真的是坏人吗？”
陈庆伦看着黄彬。
黄彬把一挑淤泥倒在了菜地里，笑道：“好人坏人，有时候很难分得清楚。这要是不是主观故意。这些富贵人家，大多数都是祖辈人吃苦耐劳干出来的。在他们看来，这是自己的辛苦钱。他们从小认为这样赚钱是天经地义的。所以这不是好人坏人的问题，而是教育和认识问题。”
黄彬晃了晃挑子：“每个人都很辛苦，为什么有的人辛苦就能赚钱，有的人辛苦就是白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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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也会凑在一起讨论，但是具体的事项多于理论的研讨。黄彬如果不是逼到都上，一边都不说话。每天不是不停地训练，就是在弄各种食材，向老乡们讨教这些食材的做法。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没有闲着，总是帮老乡们做这个做那个。
你能想象黄彬不管是木匠，还是铁匠，还是泥瓦匠，都能来两手？
灵泉镇，搬迁的人口很多，分了地主老财家的房子的也多。
地主老财家里的房子好虽然好，特别是老爷小姐居住的房屋，那是用尽了心思。缺点就是等级森严。好房子住着那是极尽享受，差的房子，比寻常百姓的房子还要差。
所以所谓分房子，其实就是分地。主屋还是地主们住着。一些产业也仍然是地主的，比如灵泉镇就有榨油的榨房和良久的槽坊，染布的染坊。至于织布，家家户户都能纺线织布，不过两个大地主家里的丫鬟有专门织布的地方。只不过不成规模。
镇上的商户有自己的码头，有自己的船。能够上到宜昌，下到江城。运的主要是粮食和陶瓷灯日用品。
建国初期，《共同纲领》就相当于临时宪法。共同纲领明确的是：有步骤地将封建半封建的土地所有制改变为农民的土地所有制，保护国家的公共财产和合作社的财产，保护工人、农民、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的经济利益及其私有财产，发展的是新民主主义的人民经济。提出了呀稳步地变农业国为工业国的目标。
土地革命确实改变了土地所有权，拿掉了地主在土地分配上的主导权。但是对于工商业，除了发展自己的集体经济以外，并没有真要取缔私商和私有产业。陈庆伦就是这样的例子，而且政府还想把这个旗子坚持下去。
所以陈庆伦要捐赠汉昌化工厂的报告被打了回来，这让陈庆伦一直忧心忡忡。
但是就算是三反五反运动，也只是要求个人工商户能够收敛一点，依规经营。
问题就在于当老百姓以一个集体的方式形成积累，开始合理分配劳动力，兴办集体加工企业的时候，就挤占私商们的销售市场，断绝了私商们的原材料来源。私商们除非是像陈庆伦这样，直接走了军工附属产业以外，就只有公私合营一条路可以走。
灵泉镇的布局，靠近河边上的那块老城，基本上是地主私商们的地盘。
其它地方，老百姓就开始想办法改建自己的房子和院落。
只是这种改造并不是乱改的。而是需要拿到规划局的规划。
很多老宅，其实已经是一个自成社会的体系，从花园到仓库，从住宅到工坊。如果不是私有属性，布局还是非常不错的。
政府方面叫做规划，老百姓叫做“风水”，这就是规划院的专家和学生被称之为风水师的原因。你说规划，老百姓表示听不懂。你要说风水，原本开挖的地基，都吓得停了下来，就等“风水师”拿罗盘来定位。
你说那么多地主老宅，个个都要规划，那还不拿林徽她们给累死？
其实不是这样的，因为地主老宅也不是随便乱建的，有着几乎固定的“营造法式”。梁林两位教授研究了大半辈子的营造法式，所以只需要在过去的营造法式的基础上，改变其等级森严的建筑格局制度，在保持环境友好，保持基本的空气流通和水分的涵养设计就足够了。
不过就是那一些下人丫鬟居住的地方拆掉，将少爷小姐、二房三房的房子格局，改得和主屋差不多。空出来的地方，恢复成菜地和绿地吗？顶多在已有的储水系统的基础上，把污水和净水分开，把污水收集到沼气池，就算是生产不了沼气，也能生产肥料。
配合沼气池做的是厕所和乡村卫生革命。
你以提到“革命”两个字，就算是专家们再说要因地制宜，实际执行的时候，也还是变成了强迫性质的。
比较好笑的是，关于风水先生，灵泉镇还真的有老风水世家。只是这的老人被吓住了，不敢出来和外来的“风水”先生对抗。最重要的是没底气。要知道梁先生是谁，那是前朝最高学府，科学院的院士，全国顶尖的学问人。
改变地主老宅的院子格局，其实不需要规划院来规划。
梁教授已经总结了不同地位的传统宅院的基本法式，出版了一整套参考方案。每个村庄都下发的有，找出和这些方案对应的宅院，按照书上的改就行了。
灵泉镇，梁林两位要专门来看一下，是因为这是一个古镇。里面的建筑有些有了五六百年的历史，并且营造法式有些非常古老而有特色，就是参考方案，起不到参考作用了。
特别是总体规划，就更加不能按照参考的方案来。
巨大的桂花树下，一排以前的丫鬟和家丁居住的号房被拆掉了，院墙还保留着，圆形的院子门在修复。
这些小房子保不住，除了没有保留的价值以外，还因为这株桂花树太大了，五六根树干从地面上长出来，每根都有合抱粗细。像一个大伞一样，整个压在了那排房子的上面。树根直接穿透地板，把房子挤的东倒西歪。
这株桂花树，现在是灵泉镇的树王。
树下以前是长在天井的边上，天井里面的泉水，就是传说中的灵泉。
那是一个非常古老的水井，水井的石头上的刻字只能依稀能够看得出来有过字，但是早已经认不出来是怎么字了。肯定不是“灵泉”两个字。
井口直径为三米左右，深度大概七八米。石头全部是青石，只是长满了青苔。桂花树的树根都要把整口井包起来，它们像蛇一样地在岩石缝隙之中穿过。实在长得太过分的树根，也已经被人们砍掉了。
井是年年都要被清理一次的，洗井和每年摘桂花，都成了灵泉镇传统的祭祀仪式。
桂花树因为年年都要修整。所以三米高以下的树枝都被修剪掉了，不然怎么还可能在下面建房子？
房子拆掉，地下的条石地基被取了出来，分给了正在改建房屋的人家。
这里将变成一块菜地，种豌豆和黄瓜冬瓜之类。
围墙那边是以前的花园。茂密的竹子下面是青石砌筑的水池。水池有很多年没有清理了。几乎人家联合起来，正在把水池里的淤泥挖上来，倒进菜地里。淤泥的味道很臭。
人们挖这个水池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这户大户人家，七八十年前，就买了很多木料，从江水放排进来，然后沉到了这个水池里。
这些已经沉入水底，跑了几十年的树木，那是做房子和打家具最好的木材。
水池那边，一个身穿长袍的白胡子老人忧愁地看着人们挖淤泥。
这些木料准确地说是他父辈留下的资产。
“摸到了摸到了，好粗呢。”
雨季过后，就算是水池的出水口经过了清理，水位仍然很好。
几个年轻人用木盆往出水口往外浇水，这让水池里的水越来越浅。很多鱼儿在已经不深的水里，把头付出水面呼吸。
水池实在太长时间没有清理了，木料的上面盖上了厚厚的泥。
梁先生走过九曲桥，来到了老地主的面前。
“新社会了，这批木料我已经向政府申请，取出来也是用来修建镇小学。就在对面修。就叫孟家井小学，建成了，请您去剪彩。把孟家的名字也刻在石碑上，供后人瞻仰。”
老人满脸泪水，敲着地面的拐杖也颤抖着。他叹了口气，在石墩子上坐了下来。
“就叫灵泉小学吧。没有全部拆掉就好，没有全部拆掉就好。”
“这里大部分都会被保留的。这棵桂花树是这里的树王，林业局已经申请挂牌，要保护这里的。”梁先生笑着看着这一切。
陈庆伦却不忍心取和老人说话。
“黄彬，你说，我们这些人，就真的是坏人吗？”
陈庆伦看着黄彬。
黄彬把一挑淤泥倒在了菜地里，笑道：“好人坏人，有时候很难分得清楚。这要是不是主观故意。这些富贵人家，大多数都是祖辈人吃苦耐劳干出来的。在他们看来，这是自己的辛苦钱。他们从小认为这样赚钱是天经地义的。所以这不是好人坏人的问题，而是教育和认识问题。”
黄彬晃了晃挑子：“每个人都很辛苦，为什么有的人辛苦就能赚钱，有的人辛苦就是白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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