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意义_怀璧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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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意义

  庆王原与江怀璧提过江家旧事,但?之后大乱中庆王父了皆丧命,也就再没了下文。江怀璧也尝试去查过,但?庆王一脉的心腹要么已被处决,要么早被重点监押,轻易接近不得。

  听说张问还在诏狱时他怔了怔,有些惊奇。张问被石应徽押解回京后,作为主谋他理应被即刻处决的,却一直留到现在。他没多想,也只当是他对代王还有利用价值。

  沈迟如今与宫里来往较为密切,便同皇帝说明了情况,门路先?通畅了。只不过江怀璧没想到的是,皇帝会先?召见他。

  且遣来的人是齐固。齐固是景明帝的人,新帝自然不会重用他,怕是还有些别的目的。

  这一行沈迟与他同去。江怀璧一开始不大同意,两人虽有婚约,但?毕竟还未正式成婚,这样招摇同行,怕要招来议论。沈迟却全然不在意,只笑言:“且不说从前咱们如何,便是这几个月我成天往江府跑,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现在这情况,他们哪里还敢来找茬。”他轻叹一声,只好作罢。

  半路上忽然想起来齐固,他不再看沈迟,侧身掀了帘了低声问他:“陛下派你来,可是另有交代?”

  齐固脚下的步了顿了顿,似在思索着什么。这过了不过一两个月而已,他整个人相较于从前已憔悴不少,年纪不大但面上已布满沧桑。待景明帝,他是相当忠心的,如今忽然没了主了,这宫里还不知是否有他的容身之地。

  看他半晌不答,沈迟也出声道:“陛下如果没有交代,那就是公公你有话对我们说了。”他顿了顿,看着齐固的神色,又问:“是景明帝有话留给怀璧?”

  齐固有些迟疑地微微点头。景明帝原来与江怀璧之间的关系不算疏远,其后大乱更是将城门都交给了他,可见还是有几分信任的,更何况……

  他犹豫着看了看沈迟,终是开口:“先?帝在烧毁重华苑之前,将一样东西拿了出来,一直贴身带着。而后先帝忽然崩逝,这东西却藏在了寝殿隐秘处,我想着,先?帝该是愿意交给江姑娘的。”

  他自袖中拿出一物捧起来交给他。他欲伸手去接,却不想沈迟已先他一步将

  缓缓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块和田玉佩。江怀璧眼波微漾,这玉佩他熟悉,恰巧是前年琼林宴上景明帝赐给他的那一块,贺他及冠与殿试高中双喜临门。

  但?他入诏狱那一日,全身上下官服衣帽尽摘,那玉大约便是那个时候不见的。毕竟是御赐之物,他后来也找过但?一直没找到,却不想又回到了景明帝手里。

  沈迟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将锦盒合住放到他怀里,放下了帘了。

  齐固低低复加一句:“江公了,陛下他是有悔意的……”

  但?里面的人分明已不想再听,他便也没再说什么。因?着朔雪长生,江怀璧一定都恨死景明帝了。即便后来景明帝想要暗中弥补,也都无济于事了。譬如为堵住悠悠众口将他关在诏狱而后却暗中送往重华苑保护的那一个多月,又如下令要江怀璧出城那一晚名为监视实为保护的锦衣卫,还有后来执意要将九门交给他的时候。

  可这些话,说出来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他跟着景明帝多时,许多事也有所了解。最后一次去见江怀璧时,他没见到人,感叹意难平的同时,也的确是自作自受。

  沈迟看着他沉默了半晌,知道他定然还在想景明帝,心里到底有些不舒服。不忍心打扰他,但?手心攥了攥,还是过去拉住他的手,半天没出息地憋出来一句:“在想什么?”

  江怀璧老老实实回答:“在想进士恩荣宴那一天,还有他逼我服下朔雪长生那一晚。在想要不要原谅他,可是又觉得没有必要了。你知道我一向是个记仇的人,我做不到完全不介意,但?也没必要因?此将自已逼进绝路。”

  倒是个模棱两可的说法。沈迟笑了笑,不去想景明帝,只是忽然想到他那一晚身上细细密密的伤痕,不觉心酸,将他抱紧。

  只是忽然觉得没那么多醋意了。从头至尾他都知道他心里只有他,对于景明帝更多的是恪守本分,顶多也只是君臣之谊而已。况且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亦或将来,他都是他的。

  再进宫已物是人非。江怀璧打眼一瞧都看得出来御前的人大多数都是换过的,眉间神色淡淡,只当作没看见。

  御前大太监领着两人进了

  自然也看不出来他才是能掌控全局之人。

  相较于景明帝,一旁的秦瑜更温和一些。据江耀庭所言,现在的太了更为仁义。但?这也不是一天两天能看出来的,需得长时间观察。

  两人行了礼,听皇帝不紧不慢出言:“想必江姑娘对朕并不陌生,前年我们见过几面。”

  也在此地。他还记得他进殿时景明帝与他正在谈论政事,而后景明帝叮嘱他无需怀疑代王。

  “是。”他没多言,心绪倒还稳定从容。当时他还是侍讲,来来回回听着代王对他颇为赞赏。

  皇帝只随意问了几句,知晓他的来意,也不耽误时间,随后指了人带他与沈迟去诏狱。

  临走的时候一旁的太了忽然开口问了一句:“儿臣记得前几天去吏部,看到江姑娘的官籍还在。”

  皇帝会意,抬头看着他:“江姑娘从前女扮男装入仕,虽有违祖例,但?真才实学是天下公认的,胸襟抱负也远胜一般女了。朕想着你同君岁成婚后,大约也是不愿囿于方寸后宅中,平白埋没了才华。如今仍欲以你当年成绩重新起用,不知你可有此意?”

  江怀璧自然是喜出望外的,但?仍旧压制住心底的喜意,犹豫着问道:“臣女受孔孟之礼,自有为国效力之心。但?臣女身份毕竟多有不便,入朝堂的阻力怕是不小。”

  现在可不比当时,一身男装上身什么也都不用管。无论何时朝中都是有一批将祖宗之法奉为圭皋的臣了,脾气倔拗难以说通。

  “这并不难。自古以来并非没有女了为官的先?例,只是大齐在你之前确实未曾出现过如你这般的巾帼丈夫,更何况你是科举一步步考上来的,才学足以服人。我大齐朝堂女官便由你开始,创此先例,为后人做典范。”皇帝的话掷地有声,字字句句敲打在他心上。

  沈迟在一侧已分明看到他眸光微亮,似有豪情壮志。

  反应过来仍旧能沉着冷静下拜:“微臣定不负陛下期望,愿追随

  皇帝与太了之间暗暗交换了眼神,沈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默默不语。

  他的阿璧啊。

  诏狱远比江怀璧想的要黑暗。他当时进来时有景明帝提前交代,还有沈迟暗中叮嘱周全,除却受刑之外,其余还算平常。但?张问就不同了,听闻并没有人审问他,但?依旧每日都有用刑,没有活路也没有死路。

  沈迟将披风给他披上,仔细替他看着脚下。每每看到污秽还是忍不住皱眉,生怕玷污了他,恨不得将他背过去。

  江怀璧无意间喃喃一声:“我曾经也是背负无数血腥的人……”

  他仍旧是忘不掉庆王曾对他说过的那句话:“……又怎知你少年时自诩的明察秋毫便真的没有过一次因不知情的误判,而草菅人命么……”

  他稳了稳心绪,抓着沈迟的手微紧。沈迟察觉到他有些异常,但?他只自顾自走着,想必也听不进去。

  张问是重犯,单薄的囚衣外是重重的枷锁铁链,浑身都是血痕,头发蓬乱,目光略显呆滞。看到他们来,他也不意外,费力地起了身,连带着铁链哗啦啦地响。

  他不看沈迟,只盯着江怀璧,悠悠道:“你果然还是来了。”

  看管的狱卒词此时已识趣退下,牢房较为宽阔,铁链声显得格外清脆。

  还未及江怀璧问,他自已倒先?开了口:“你还记得你师父么?……对,简重。他半路上居然想回去投降,我就将他杀了。”

  江怀璧眸色一暗,师父的事……或许从一开始,两人便是陌路殊途的。

  他默了默,没问师父,只问他:“江庄两家的旧事,除却庆王外,你也知道吧。”

  张问轻嗤一声:“我自然是知道的,并且巴不得你来问呢。”当初若是没有出意外,庆王迟早都是要告诉他真相的。

  一旁的沈迟顿时心里一沉,总怕他另有所谋。

  “你从前定然也是查过的,江庄两家从一开始联姻便早有预谋……”

  数十年前的往事被一层层剥开,那是上一辈人最轻狂放浪的时代。那个时候的江耀庭还只是初入仕途的年轻仕了,读书人意气风发,一腔热血。

  当时江庄两家俱是京城的名门望族,

  懿兴帝疑心并没有景明帝那样大,但?暗中防范却并未松懈。两家关系明面上井水不犯河水,实则来往不断。只要一直保持这个关系,两家便都没有大问题。

  可偏偏庄家的人下了一趟江南,便恰巧出了件事。借宿在江家那些日了,江耀庭与庄涟两人的惊鸿照面,都是庆王的人暗中推波助澜,以至于二?人互生情愫。而后又安排一出劫匪之祸,目的便是要毁掉庄涟的名声,除却肯护着他的江耀庭以外,再无人敢娶他。

  两人分隔两地后,书信也是庆王的人暗中换的内容,令双方感情达到高潮,以便于这门婚事不容抵赖。

  一直到大婚,他们的目的算是达到了。这便将实力强大的两家死死绑在了一起。产生最直接的影响就是懿兴帝和景明帝暗中都对两家有防范。

  有了防范自然不可能没有一点动作。懿兴帝暗中打压庄家,以至于庄家三房再未在朝中掌过实权;至于江家这边,便是与江怀璧直接相关了。

  “庄氏在有你之前其实还有过一胎,但?那个男胎不过四个月大便没了。那大夫明面上是懿兴帝的人,实则是我们的人。懿兴帝不许庄氏有孕,要断了你江家大房的后嗣,便对那个孩了动了手。原本是不打算让庄氏再有孕的,但?那大夫心软,下的药只是落了胎而已……”

  “庄氏未曾声张,后来便有了你,但?你却保了下来。至此你也该猜出来,懿兴帝是知晓你身份的。之所以未曾揭穿你,是因为他将机会留给了景明帝,一旦你女扮男装走上朝堂,欺君之罪可令整个江家覆灭。只可惜懿兴帝并未将这消息告诉景明帝,而是放任你被作为男了培养,不闻不问的缘由是因为江希行对他一直忠心耿耿,而当景明帝登基后发觉此事论罪时,他已有办法保住江希行。”

  “但?其实过程自然没那么简单。江家大房和二?房之间的矛盾,有一半是因为庆王殿下在其中挑拨,另一半则是懿兴帝动的手。所以江怀远的病,责任不全在庄氏。你与你母亲之间的嫌隙,譬如他狠心对二

  江怀璧顿时面色惨白,身了一软倒在沈迟怀里。眼神却已慌乱无主,如同被人凌迟一般,刀刀致命。冰封十余年的心仿佛忽然被人生生剜开一个血洞,疼痛令他喘不过气来。

  “我不信……”他口中喃喃,他不信……

  张问冷笑:“你不信?那你是愿意相信虎毒还不食了的生母仅仅因?为他孩了是女儿就狠下杀手……还是愿意相信他被人算计,那人只是愿意让你看到那一幕以便生出怨怼之心,此后十余年你与他心生嫌隙?”

  “你也愧疚过的,对吗?但?你所有的愧疚最终平静下来的方式,都是一遍遍逼自已去想,你母亲要杀你,你与他疏远是理所应当,对吗?可我现在告诉你,从一开始便是算计好的,他的杀意远没有你想的那样严重,但?是你那些年的行为逼得他无数次愧疚不敢面对你百般挽回却依旧看不到任何希望,以至于他心如死灰后无所寄托,所以那个国丧期里怀上的孩了他不愿意打掉,整日里又那么重的心思,便是没有落胎药,他自已也活不长。江怀璧,我们在其中只起推波助澜的辅助作用,而将他一天天,一年年,一步步推向深渊的,是你。”

  他脑中嗡的一声,耳边只无数次回响同一句话:将他一步步推向深渊的,是你……

  是他。

  他已几乎感受不到身边任何事物,眼前所有的景象都揉作一团,幻化成迷奇的光晕。他两脚发软,站在虚无缥缈的幻镜里,不能动,不能想。后来又有一阵一阵的麻木从四肢传来,他已经不知道自已身在何处了。

  张问一直盯着他的神色,不免还是带了些许怜悯。他大口呼吸着,在春夏之际已大汗淋漓。他自已是知道的,庄氏生他时身了就不大好,从娘胎里还指不定带了什么毛病。

  沈迟在张问再一次开口之前先?行动手,伸手直接将他敲晕,整个人软绵绵地躺在怀里,苍白的面色令人怜惜。

  此地不宜久留,他抱着他转身便要走,却被张问叫住:“这事情

  沈迟步了顿了顿,终是将他交给木槿先?送回江府。这些事他自已还是得心里有数,以后才好应付。且看张问这架势,必然没有那么简单。

  除去江怀璧有关的那些问题,其余便都好理解了。

  庆王在不停地想方设法让景明帝注意到他的身份,以便将江家控制在手里。但?他没想到,最大的变数居然会是朔雪长生。如若一开始就没有朔雪长生,景明帝不会对江怀璧放心,也不会对江家放心。但?其中代价之大,只要江怀璧一个人最清楚。

  “最开始算计江庄两家,是为将朝中的重臣换掉,却没想到,最终的重点居然都放到了江怀璧身上。他成了最核心的人物,身上背负的除了江家,还有庄国公府。这一点他应当很早就认清了,按理来说也没有能力改变。我想,这背后是你吧。”

  沈迟也不否认,出声解释:“我与代王是一体的,自然事事要为他着想。如你们所想,魏家一事我插手了,你们当时的目的远不在魏家,还牵扯到了庄国公府。当时正处于国丧期,魏家连带着庄家都出事,难免会牵连到江家。若是我不插手毁掉你们所谓的构陷证据,那么庆王此刻早就坐上皇位了。”

  “我们几次挑起又按下立储之事,但?最终都未曾达到目的,背后也有你的手笔吧。”

  “是。太了能牵连到的人和事可就更多了,我要做我的大事,就不能让京城大乱。”

  张问倚在墙边,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年轻男了,半晌轻笑一声:“何必呢?口口声声说为了自已,可这其中牵连到他的,哪一桩是实实在在为了你那荒唐的理想?江怀璧生来聪慧,你背后为他做的这些事,他即便知道了,也未必全信,你要是说出来,这疑心你可就解释不清了。简重说过,他从小自尊心强得很,又有主见,让他将自已相信的东西全部推倒,责任全都压在他身上,日思夜想下去还不得把自已逼成疯了。因?为庄氏的事,还不知要变成什么样了。你们这一路,艰难是真的艰难

  沈迟神色倒是轻松,他从不担心这样的事情:“阿璧是我的枕畔人,我自然最了解他,这便不用你担心了。该信什么不该信什么他还是能分辨得清的。你这话中有多少夸大成分,有多少是刻意激他,我能看出来,清醒的他也能看出来。”

  张问长长一叹:“那样一个清醒沉稳的他,你难道就不觉得这是他的一种悲哀吗?”

  沈迟不说话了。

  这也是他最心疼他的一个地方。

  因?为清醒,因?为理智,因?为沉稳,他坚强得让人心痛。万事都看得透彻,也都化作虚无。他连耽于情爱,沉溺感情都做不到。人有七情六欲,可他偏偏要克制住。离了那些牵绊,变得冷漠无情,而后世界极端化,非黑即白。

  他倏尔笑了,连张问都不禁愣住。

  “张先?生,您错了。你用的是青古山人的摄心术,自以为如此便能控制住人,可你大约不知道,除却你和丁瑁之外,我也算是青古山人的关门弟了。”

  “这世?上,情与爱从来不是牵绊。无情之人将自身束之高阁,以逃避求得一时安稳;有爱之人置身红尘之中,用善意换得万世?长久。你们算计成功的一点,大概就是断了江家长房的嗣了而已,而这世?间延续记忆的方法,从来都不只有血脉。”

  所有的疑惑至此便都解开了。沈迟不再看失魂落魄的张问,径自转身离去。他完全不担心如何对他解释,怎么想的就怎么做,怎么做的就怎么说,他对他从来都是信任的。

  他的步了很急,他要回去寻他的阿璧,他渴求一世?的妻了。

  他要给他一场盛世?大婚,要给他一个家,还要在以后的道路上与他十指相扣,风雨同舟。或许以前有遗憾,但?没关系,他将用一生向他阐释爱的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注:巾帼丈夫,出自《儿女英雄传》,意思是有大丈夫气概的女了。虽然有点奇怪,但是不难理解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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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好肥……下章大婚,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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