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四目相对

　　荷包里除了点心，还有一张写满了名字的纸。纸小字多，这些字就好像洒在点心上的芝麻粒，密密麻麻的。林茹烟需要凑近了仔细看，才能看清楚纸上写的是什么。荔枝见状，连忙点了灯。林茹烟冲她笑了笑，而后重新看起纸上的内容。看了半晌，她就把几个丫鬟给叫到了跟前，冲着丫鬟们扬了扬手里的纸条。“你们都是跟着我出来的，出门在外不比在自己家里，说话行事都要有个分寸，这是大人刚刚给我的，上头写着哪些人家和咱们交好，哪些交恶，你们都记着点。”樱桃挠了挠头，茫然地问道：“夫人的意思是，知道谁跟咱们家不好，咱们就不搭理他，就像今天在路上跟咱们讨药的那些人，以后知道谁和咱们不好，咱们就不给谁。”林茹烟笑了：“你这丫头，心眼儿太直了，你不给人家，那不是得罪人吗？本来关系就不好，这么一得罪，关系就越发差了。”“那婢子们要怎么做？”荔枝点了点樱桃的鼻子，笑道：“关系好的人家，咱们就殷勤一些，关系不好的人家，咱们也要以礼相待，只不过言行上注意一些，譬如那赵家，不管私底下如何瞧不上他们家，但明面上，咱们就得大度，叫人瞧瞧，到底是谁不讲理。”林茹烟不由得又多看了荔枝几眼。这丫头是真的很机灵，要是能够完完全全忠心于她就好了。可别到最后，再养出第二个石榴来。东西都归置好，喜子圆子就出去提饭，回来的时候好生兴奋，说皇上兴致好，晚上要请了公子小姐们聚在一处吟诗作对。这个林茹烟可作不来，她自小就喜欢钻研医术，对诗词歌赋一窍不通，这种场合她去了，只有丢人的份儿。她不想去，有人却非要拉着她去。还没开始用饭呢，庆阳公主就找了过来。“你怎么才开始用膳？”仍旧是一身男装打扮的庆阳公主星眸烨烨生辉，一张俏脸红扑扑的，“你快些吃，不然一会儿赶不上看热闹了。”林茹烟扭捏着不想去：“赶了一天的路，怪累的，我现在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庆阳公主就像是挂在了林茹烟的身上一样，不停地晃着林茹烟的胳膊：“哎呀，你就去嘛，又不要你吟诗作对，你就当是陪着我，凑个热闹不成吗？你要想睡觉，明日你在车上还能睡一天呢。”林茹烟被她闹腾得没法子，只好三口两口地喝了一碗粥，吃了几口菜，就被拖着去圣驾那边了。皇上有雅兴，臣子们自然也都跟着兴致高昂。一些想要出风头的公子小姐们，甚至还特地洗漱好了换了衣裳，一个个看上去精神奕奕光彩照人，连天边的晚霞都给比了下去。营地中央本就有一块很大的空地，此时被清理了出来，架上了几处篝火。侍婢们摆上了桌几，数不尽的美酒佳肴流水一般摆了上来，达官贵人们围着篝火挤做一处，席地而坐。有高谈阔论的年轻公子，娇羞矜持的大家闺秀，有把酒言欢的官员小吏，八卦阴私的夫人太太……人人脸上俱是欢颜，仿佛今日就是过年。偏离光怪陆离的一角，柳烬独自坐着，面前的酒菜丝毫未动，一双眼里盛着细碎的星光，一眼就看到了林茹烟和庆阳公主。他举起酒杯，遥遥地冲着林茹烟晃了晃，满意地看着林茹烟的两颊染上了红晕。庆阳公主也看见了柳烬，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拉着林茹烟就走：“你跟我坐在一起，咱们别搭理那个人，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可别叫这个人坏了兴致。”林茹烟把胳膊给抽了回来：“我还是去跟大人一起坐吧，你要去皇上和娘娘那边，我跟过去不好。”“怎么不好了？”庆阳公主急了，“你就跟我坐在一处，谁还能说你不成？”林茹烟抿了抿嘴角：“无忧，我是罪臣之女。”她往圣驾那边瞟了一眼，圣上簇拥着张贵妃和新近得宠的玉昭仪已经落座了，两边分坐着淑妃、德妃等位份较高的妃子，五皇子颜无虞也在。可能是林茹烟的眼神太过专注，颜无虞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也跟着看过来。见到林茹烟，颜无虞的双眼一亮，嘴角就露出了笑容。林茹烟慌忙挪开眼神，下意识地就去看柳烬，果然见到柳烬一脸阴鸷。她越发慌张了，几乎是推开了庆阳公主：“无忧，你别管我了，我去跟大人坐在一处挺好的。”庆阳公主顺着林茹烟的视线看过去，恰好看到了面色严肃的德妃，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我没想到德娘娘也会来，方才我特地去问过德娘娘的侍婢了，她说德娘娘一路上累着了，不会来凑这种热闹的。”德妃便是三皇子的母妃，也是太子的养母。中宫空悬多年，德妃是最有希望得选中宫的人，谁能想到会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太子中毒一事，最终被查明是三皇子指使林炳祥做的。而三皇子在查明当晚，便服毒自尽，这件事给德妃的打击很大，此次跟着圣上出宫秋狩，也是平日和德妃交好的几位嫔妃力劝德妃出门散心才得以成行。庆阳公主误以为林茹烟是怕见到德妃，便不再勉强林茹烟了：“那我先过去了，你不用怕柳烬，我跟父皇母妃坐一会儿，就过去找你了。”林茹烟点点头，心乱如麻地走向柳烬，每走一步，心里的慌乱就增加一分。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却总感觉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柳烬的事情一样。及至到了柳烬跟前，林茹烟已经慌乱得不知道要做什么了。柳烬一把将林茹烟给扯到了自己的怀里，林茹烟低低惊叫了一声，好在人声嘈杂，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你舍得过来了？”林茹烟赶紧坐好，整理了自己的衣裙，红着脸道：“大人说什么呢，我听不懂，方才公主邀我去同坐，我想着不合规矩，也不好丢下大人，赶紧过来寻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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