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8、2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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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山,冲虚寺。
游客都被隔在了山下，的热闹不在，山林寂静。
姬梧桐握着那枚烧焦的骨碎片,眼里闪烁着偏执的光。
“我死……”
如果那人死在三百年前，一切因果被改变，雪萱就能重新回到他身边。
他望向山。
关风与抱着少在阵法央。
已经过去了五天。
五天,他从五株到八株,以八株灵的压迫令山下的灵重启了一次法阵,试图将少的灵魂带回。
作为强行启用七味净琉璃的代价,所有灵的灵力都已枯竭，甚至有的灵脉破碎,鲜血。
在山巅的慧觉和尚双眸闭,不知生死。
而关风与,那八株灵脉带走了他绝部分生命力。
他静在那，眸底缭着令人背发凉的暗色。
“……真是个疯子。”姬梧桐呢喃。
如果不是特调局的齐瀚典现阻止,只怕他拼着所有灵灵脉破碎而亡,也再强行开启一次阵法。
可即便是齐瀚典阻止，似乎也并没有完全打消他那荒唐的念。
“特调局和我作对？”关风与看似静,声音却带着森寒的冷意。
释迦录在极的时间里强行将他提升到八株，也带来了不可逆的反噬。
除却那一双被魔气氤氲的眼,他的发，他的皮肤，都风烛残年,不复年轻时模样。
齐瀚典：“你很清楚那些灵的力量不足以重启法阵，继续下去，他们都会死。”
“那就死。”关风与的上生了一层皮。
他闭上眼：“为陪葬。”
脚下法阵忽然亮起金光，在没有任何人的控下,七味净琉璃器身上也泛起淡淡的绿色荧光。
随，天空裂开一道缝隙。
“和尚。”齐瀚典抬眼，才发现法阵的慧觉已经失去了呼。
天是那个天，地也是原来模样。
万物、山林、林间的飞，一切都没有改变，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
光芒现之，少冰冷的身缓缓恢复着微弱的跳。
关风与枯萎的眼终于泛起一点亮光。
冷风飒飒，他用外套盖住桃桃，抱走下山。
金光璀璨，几乎笼罩了半个酆山。
山下还清醒的灵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虚弱蜡白的上浮起绝望的神色：
“果然还是不行吗？”
“什么都没有改变，是鸣钟人下留了？”
“的记忆没有穿越，又有慧觉的千里诛杀印在，不存在下留的条件，除非，这个方法根本没有用。”
“不……”姬梧桐望着璀璨的金光，漂亮的眼眸猩红一片。
没有改变，意味着那人仍在。
意味着他的雪萱依旧会死在他的下。
意味着他这一生都没有再见到的可能。
烧焦的碎骨嵌了他的掌，殷红的血沿指缝下，他呢喃道：“……不是真的。”
……
山。
元凌站在齐瀚典身边：“现在只能通知特调局，尝试在十方炼狱门前加固一道结界阻绝邪祟，能拖多久是多久，至少让人类有自救、和学一些简单的术法自保的时间。”
灵界这一场声势浩的自救行，特调局没有参与，因为齐瀚典不赞同。
他立在山的风，凝视着慧觉圆寂时角的一抹笑容：“我们都被这和尚骗了。”
“骗？”元凌蹙眉。
齐瀚典望向脚下冲虚寺山门前，关风与抱着桃桃的身影。
“身为天命之人，他为什么不肯救世？”
“因为应桃桃。”
所有人都知道，关风与对他那位姐隐秘而偏执的意。
他不愿救世，当然是因为不想在一个他无法触的时空里孤地死去。
齐瀚典神色复杂：“不，所有人都想错了，关风与所的就是他该的，无论目的是什么，他所坚持的才是对的。把天命比作一个程序员，把天命之人比作一个程序，那么在他程序之重的一环，就是阻止应桃桃去往那个时空——”
“——这就是他的天命。”
元凌瞬间明白了齐瀚典的意思，他露凝重的神色：“现在所发生的一切，是应桃桃被七味净琉璃带走之才生的因果？那如果想这一切的发生，我们不是应该制止前往三百年前？”
齐瀚典点。
元凌抿着，觉被一团麻缠上了。
是让那些灵知道，他们的决定是推这一切重的一环，不知会作何想？
齐瀚典望向慧觉，别人不清楚，他也不清楚吗？
可他却什么都不说，执意这样，临死之时上还挂着那愉悦、满足、与释然的笑意。
这是为什么？
的云翳从山外飘来，笼住了冲虚寺。
云厉鬼凄嚎，万千的触角蔓延至四周的山林。
元凌挡在齐瀚典身前，盯着那簇云：“这是幽冥灵火幡里的恶鬼气味，寂静之主也来凑热闹了。”
齐瀚典的目光则落在山间道的方向。
山腰，一个邋遢的正缓缓朝冲虚寺走来。
破背，烂拖鞋，里还拿着一瓶已经喝了半的劣质烧酒。
他走得很慢，仿佛每走一步都很困难，需时不时靠在树上歇歇脚。
比起上次见面，颓废苍了很多，发白，眼珠浑浊。
只是当他抬时，那不羁的笑容，又仿佛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李三九。”齐瀚典说，“酆山，血了。”
……
山巅都弥散着冷意，只有冲虚寺的禅房还算温暖。
院里桃开了满树，据说是慧觉种的。
他勤勤恳恳，每天浇施肥，到了春天，簇团会将整个寺庙变成一片。
木板床上，少眼眸闭。
除了微弱的跳，看不到毫苏醒的迹象。
的肌肤是一种不健康的冷白色，淡淡的，薄薄的，似乎轻轻一触就会受伤。
而的发与眉梢颜色又乌透亮，在那病弱的颜色稍加了些许的韧劲和生命力。
关风与指尖从额绒绒的碎发间落，途径漆的眼，薄弱的眼皮，落在了柔的颊上。
对比细腻的肌肤，他突然惊醒。
——他的指皴皱，在释迦录的反噬下，已然残年模样。
“姐……”他轻声道。
少时的画面突然浮现在眼前。
那个的，发被李三九敷衍地扎着糟糟双丫髻的孩，总是会在他叫桃桃时，不满地叉腰。
孩皱起漂亮的眉梢：“弟，你改叫姐才行。”
从前他不喜欢这样叫。
似乎这称呼间隔了些许他不能触碰的东西。
但此时，他下意识喊了。
潜藏着恶鬼的云飘到寺庙上空，空气弥漫着刺鼻的邪气。
那邪气锋利，浓，穿透木质的屋，直指他身旁沉睡的少，喧哗着想将连皮带骨地噬掉。
关风与眼底的雾越来越。
他走禅房。
天光被遮蔽得不透一缝隙，仿佛夜降临。
恶鬼浮在云层之，乌压压笼罩地，像极了末将的景象。
院里的树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
“父……”关风与翕。
李三九喝了烧酒，盯着他瞧：“你姐呢？”
关风与不说话。
“那群瘪犊子灵——”他朝关风与走来，“我不在，就当我死了，连子宝贝的徒弟都敢。”
他打量关风与，一时竟分不谁更像油尽灯枯的死人：“我把释迦录你，不是为了让你把自己成这幅模样。”
关风与沉默。
从李三九斑白的发，浑浊的眼球，一眼就能看迟暮的痕迹。
他衣服很久没洗了，脏兮兮的。
可他的眼神几十年不变，依旧是三分不羁，三分洒，三分浪子气。
还有一分，是不管面对谁都不会收敛起的不屑一顾的桀骜。
“不是一家人，不一家门，咱们爷俩倒是像得很。”李三九醉醺醺的，一身酒气。
穹的云现一个紫袍身影。
崔故伶的破洞已被一颗还在跳的暗红色脏填满。
踩在云恶鬼的颅之上，俯视人间。
“那娘们儿歹得，新仇旧恨，本想好好算的。”
李三九回望着关风与眼的雾，朝他招，“你过来。”
关风与朝他走来，等他走到身边，李三九钳子般的猛地在他肩膀，身上蓦然爆发磅礴滔天的力量。
在那力量的压迫之下，关风与单膝跪在了坚实的地砖上，重重一声砸下，直接将石砖砸穿了裂缝。
冰冷与炽热，两力量同时涌他。
那属于李三九的灵力强横而霸道，几乎将他由而外残忍地撕裂开。
他只能觉到疼痛。
“为什么囚禁你的姐？”
剧痛之，他听到李三九渺远的声音。
“我、我……”关风与全身每一寸骨都在咯吱作响。
那两力量涌了他的四肢筋脉，到冲撞，似乎将他的身当了战场。
“难道这也是寂静之主教你的吗？”李三九冷漠道，“我已经走了十首噬蛊。”
关风与咬，承受着冷热替的痛苦，闭上眼眸：“十首噬蛊走，可我里生了一条蛇。”
一条潜伏在暗的、暗、、满不甘与贪婪的蛇。
有些话，有些事，他无法控制。
却又隐约明白，之所以会那样轻而易举说、，是因为他原本就存在着一静静燃烧，谁都没有发现的暗火。
只轻轻一勾，火焰就在燎原而过。
那原本，就是他念念，梦都想得到的东西。
就像姬梧桐所说的那样。
真正一个人，里会生一条蛇，邪，自私，扭曲。
是世界上具占，自私的东西，到极致的人，根本无法到分享与拱相让。
痛苦如浪般翻涌，快将他的脏焚烧成灰，可他没有还。
很久之，久到冷汗从他额化成颗粒的珠子滚下，李三九才停。
冰冷与炙热，两力量同时静止。
“你的名字，到底是取错了。”
“不。”关风与角一道暗的血渍，他抹去，“有关的一切我从不悔，再来一次，我依然会那样选择。”
李三九凝视着他，缓缓松开。
两道魔气随着烈焰焚之力的离，被他从关风与的揪。
那一刻，关风与沉重已久的身像是得到了救赎与解。
堕落城主神临死前留下的嫉妒与暴怒两宗罪孽落在寺庙的砖石上。
烈焰与碧擦过，便在李三九下被冲成粉末、烧成灰烬了。
魔气被彻底拔除。
李三九斑白的发一刹那变得白了。
他眼珠却不再浑浊，透着一罕见、从未有过的明亮颜色。
关风与眼底的雾消失，他跪在地砖之上，地息：“父……”
他能觉到，魔气消亡之，原本就不多的生命的气息正从李三九的身上飞速消失。
李三九懒懒地掀起眼皮，望着天穹之上的云：“了，懒得折腾，那人就你了。”
他迈蹒跚的脚步，越过他，朝禅房走去。
——桃桃躺在里面。
他边走，边喝的烧酒。
仿佛那酒能赋予他某种力量，能支撑他已摇摇打颤的步伐。
灵脉破碎，生命力从他的身上以眼可见的速度逝着。
李三九膛起伏，停顿住步子，艰难地息。
借着酒力，他撑起枯萎的身，又朝那间的禅房走了几步。
摇摇曳曳，晃晃荡荡。
春的冲虚寺在他眼里变了模样，一切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清风观。
也是同样的春，也是同样的暖风。
幼的孩还不及他的腰。
在厢房门的阶上，安静地着他从山下买来的纸风车。
他躺在摇椅上晒着午的太阳，眯眼假寐，忽然被窸窣的作吵醒。
孩玩够了风车，不知从哪摘了朵在他上，咯咯坏笑。
李三九不耐烦地翻身，留一个脾气古怪的脑勺：“滚滚滚，没事就去玩泥巴，别来折磨你父。”
孩噘跑了。
等到四下安静，李三九回，看见拿着纸风车靠在树下睡着了。
是个讨债的。
每当调皮闹腾时，他总这样想。
可那是他看着长的孩。
从襁褓，到孩童，到亭亭玉立的少，几天不见，又会牵肠挂念。
那年春天，在孩熟睡之，他走到树下，将抱回厢房。
今年春天，孩长了，现在他也抱不了。
可总见上一面。
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
背，关风与抵住了寂静之主的攻击，寒凉邪的气息密不透风地包裹了荒凉的寺庙。
肆虐的狂风折了桃树的繁，纷纷扬扬，落在衣襟，落在脚下，落在他白的发上。
烧酒瓶从他坠落，玻璃炸碎在地，溅起了一地的碎。
双的一力气耗尽，木然失去了所有知觉，垂直跪在了禅房的阶上。
李三九竭力仰，试图从门，从窗去望。
可门太远，窗太，无论他怎么看，都看不到哪怕少的一发梢。
释迦录反噬的血色纹路从他皮之下生了来，瞬间布满他整个皮肤。
四肢，颊，膛，血管爆裂，滚烫的鲜血涌了，他浴在血，顷刻变成了血人。
一步都不了，一步也无法再向前了。
每呼的一气都带着酒味和血腥的甜味。
那一刻，他眼前浮现了许多画面。
少年天才，风无两，强悍的天赋与不羁的子，两样东西碰撞在一起，就擦了浪子的火苗，过许多荒唐事。
人到年，定了，也静了，却在一夜之间失去了至与挚。
李鹤骨带来的襁褓的孩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念想。
曾经很多次，他以为看不到长的模样了。
但好在，那株的幼苗在风雨折之下，依然坚韧地开了。
视野变得暗，只隐约看见一点禅房燃烧的烛光。
可他抓不住了。
这一生，酒喝得够本，也快活得够本。
死没什么可怕的，去往另一个世界，或许就能见到想念了几十年的人。
唯二的遗憾，是无法杀死那个人，以及，没能再看上孩一眼。
山林寂静，暮色缠落，一天光也随之降落。
李三九倒在禅房外的阶。
他被血染透，带着一遗憾，阖上了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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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山,冲虚寺。
游客都被隔在了山下，的热闹不在，山林寂静。
姬梧桐握着那枚烧焦的骨碎片,眼里闪烁着偏执的光。
“我死……”
如果那人死在三百年前，一切因果被改变，雪萱就能重新回到他身边。
他望向山。
关风与抱着少在阵法央。
已经过去了五天。
五天,他从五株到八株,以八株灵的压迫令山下的灵重启了一次法阵,试图将少的灵魂带回。
作为强行启用七味净琉璃的代价,所有灵的灵力都已枯竭，甚至有的灵脉破碎,鲜血。
在山巅的慧觉和尚双眸闭,不知生死。
而关风与,那八株灵脉带走了他绝部分生命力。
他静在那，眸底缭着令人背发凉的暗色。
“……真是个疯子。”姬梧桐呢喃。
如果不是特调局的齐瀚典现阻止,只怕他拼着所有灵灵脉破碎而亡,也再强行开启一次阵法。
可即便是齐瀚典阻止，似乎也并没有完全打消他那荒唐的念。
“特调局和我作对？”关风与看似静,声音却带着森寒的冷意。
释迦录在极的时间里强行将他提升到八株，也带来了不可逆的反噬。
除却那一双被魔气氤氲的眼,他的发，他的皮肤，都风烛残年,不复年轻时模样。
齐瀚典：“你很清楚那些灵的力量不足以重启法阵，继续下去，他们都会死。”
“那就死。”关风与的上生了一层皮。
他闭上眼：“为陪葬。”
脚下法阵忽然亮起金光，在没有任何人的控下,七味净琉璃器身上也泛起淡淡的绿色荧光。
随，天空裂开一道缝隙。
“和尚。”齐瀚典抬眼，才发现法阵的慧觉已经失去了呼。
天是那个天，地也是原来模样。
万物、山林、林间的飞，一切都没有改变，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
光芒现之，少冰冷的身缓缓恢复着微弱的跳。
关风与枯萎的眼终于泛起一点亮光。
冷风飒飒，他用外套盖住桃桃，抱走下山。
金光璀璨，几乎笼罩了半个酆山。
山下还清醒的灵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虚弱蜡白的上浮起绝望的神色：
“果然还是不行吗？”
“什么都没有改变，是鸣钟人下留了？”
“的记忆没有穿越，又有慧觉的千里诛杀印在，不存在下留的条件，除非，这个方法根本没有用。”
“不……”姬梧桐望着璀璨的金光，漂亮的眼眸猩红一片。
没有改变，意味着那人仍在。
意味着他的雪萱依旧会死在他的下。
意味着他这一生都没有再见到的可能。
烧焦的碎骨嵌了他的掌，殷红的血沿指缝下，他呢喃道：“……不是真的。”
……
山。
元凌站在齐瀚典身边：“现在只能通知特调局，尝试在十方炼狱门前加固一道结界阻绝邪祟，能拖多久是多久，至少让人类有自救、和学一些简单的术法自保的时间。”
灵界这一场声势浩的自救行，特调局没有参与，因为齐瀚典不赞同。
他立在山的风，凝视着慧觉圆寂时角的一抹笑容：“我们都被这和尚骗了。”
“骗？”元凌蹙眉。
齐瀚典望向脚下冲虚寺山门前，关风与抱着桃桃的身影。
“身为天命之人，他为什么不肯救世？”
“因为应桃桃。”
所有人都知道，关风与对他那位姐隐秘而偏执的意。
他不愿救世，当然是因为不想在一个他无法触的时空里孤地死去。
齐瀚典神色复杂：“不，所有人都想错了，关风与所的就是他该的，无论目的是什么，他所坚持的才是对的。把天命比作一个程序员，把天命之人比作一个程序，那么在他程序之重的一环，就是阻止应桃桃去往那个时空——”
“——这就是他的天命。”
元凌瞬间明白了齐瀚典的意思，他露凝重的神色：“现在所发生的一切，是应桃桃被七味净琉璃带走之才生的因果？那如果想这一切的发生，我们不是应该制止前往三百年前？”
齐瀚典点。
元凌抿着，觉被一团麻缠上了。
是让那些灵知道，他们的决定是推这一切重的一环，不知会作何想？
齐瀚典望向慧觉，别人不清楚，他也不清楚吗？
可他却什么都不说，执意这样，临死之时上还挂着那愉悦、满足、与释然的笑意。
这是为什么？
的云翳从山外飘来，笼住了冲虚寺。
云厉鬼凄嚎，万千的触角蔓延至四周的山林。
元凌挡在齐瀚典身前，盯着那簇云：“这是幽冥灵火幡里的恶鬼气味，寂静之主也来凑热闹了。”
齐瀚典的目光则落在山间道的方向。
山腰，一个邋遢的正缓缓朝冲虚寺走来。
破背，烂拖鞋，里还拿着一瓶已经喝了半的劣质烧酒。
他走得很慢，仿佛每走一步都很困难，需时不时靠在树上歇歇脚。
比起上次见面，颓废苍了很多，发白，眼珠浑浊。
只是当他抬时，那不羁的笑容，又仿佛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李三九。”齐瀚典说，“酆山，血了。”
……
山巅都弥散着冷意，只有冲虚寺的禅房还算温暖。
院里桃开了满树，据说是慧觉种的。
他勤勤恳恳，每天浇施肥，到了春天，簇团会将整个寺庙变成一片。
木板床上，少眼眸闭。
除了微弱的跳，看不到毫苏醒的迹象。
的肌肤是一种不健康的冷白色，淡淡的，薄薄的，似乎轻轻一触就会受伤。
而的发与眉梢颜色又乌透亮，在那病弱的颜色稍加了些许的韧劲和生命力。
关风与指尖从额绒绒的碎发间落，途径漆的眼，薄弱的眼皮，落在了柔的颊上。
对比细腻的肌肤，他突然惊醒。
——他的指皴皱，在释迦录的反噬下，已然残年模样。
“姐……”他轻声道。
少时的画面突然浮现在眼前。
那个的，发被李三九敷衍地扎着糟糟双丫髻的孩，总是会在他叫桃桃时，不满地叉腰。
孩皱起漂亮的眉梢：“弟，你改叫姐才行。”
从前他不喜欢这样叫。
似乎这称呼间隔了些许他不能触碰的东西。
但此时，他下意识喊了。
潜藏着恶鬼的云飘到寺庙上空，空气弥漫着刺鼻的邪气。
那邪气锋利，浓，穿透木质的屋，直指他身旁沉睡的少，喧哗着想将连皮带骨地噬掉。
关风与眼底的雾越来越。
他走禅房。
天光被遮蔽得不透一缝隙，仿佛夜降临。
恶鬼浮在云层之，乌压压笼罩地，像极了末将的景象。
院里的树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
“父……”关风与翕。
李三九喝了烧酒，盯着他瞧：“你姐呢？”
关风与不说话。
“那群瘪犊子灵——”他朝关风与走来，“我不在，就当我死了，连子宝贝的徒弟都敢。”
他打量关风与，一时竟分不谁更像油尽灯枯的死人：“我把释迦录你，不是为了让你把自己成这幅模样。”
关风与沉默。
从李三九斑白的发，浑浊的眼球，一眼就能看迟暮的痕迹。
他衣服很久没洗了，脏兮兮的。
可他的眼神几十年不变，依旧是三分不羁，三分洒，三分浪子气。
还有一分，是不管面对谁都不会收敛起的不屑一顾的桀骜。
“不是一家人，不一家门，咱们爷俩倒是像得很。”李三九醉醺醺的，一身酒气。
穹的云现一个紫袍身影。
崔故伶的破洞已被一颗还在跳的暗红色脏填满。
踩在云恶鬼的颅之上，俯视人间。
“那娘们儿歹得，新仇旧恨，本想好好算的。”
李三九回望着关风与眼的雾，朝他招，“你过来。”
关风与朝他走来，等他走到身边，李三九钳子般的猛地在他肩膀，身上蓦然爆发磅礴滔天的力量。
在那力量的压迫之下，关风与单膝跪在了坚实的地砖上，重重一声砸下，直接将石砖砸穿了裂缝。
冰冷与炽热，两力量同时涌他。
那属于李三九的灵力强横而霸道，几乎将他由而外残忍地撕裂开。
他只能觉到疼痛。
“为什么囚禁你的姐？”
剧痛之，他听到李三九渺远的声音。
“我、我……”关风与全身每一寸骨都在咯吱作响。
那两力量涌了他的四肢筋脉，到冲撞，似乎将他的身当了战场。
“难道这也是寂静之主教你的吗？”李三九冷漠道，“我已经走了十首噬蛊。”
关风与咬，承受着冷热替的痛苦，闭上眼眸：“十首噬蛊走，可我里生了一条蛇。”
一条潜伏在暗的、暗、、满不甘与贪婪的蛇。
有些话，有些事，他无法控制。
却又隐约明白，之所以会那样轻而易举说、，是因为他原本就存在着一静静燃烧，谁都没有发现的暗火。
只轻轻一勾，火焰就在燎原而过。
那原本，就是他念念，梦都想得到的东西。
就像姬梧桐所说的那样。
真正一个人，里会生一条蛇，邪，自私，扭曲。
是世界上具占，自私的东西，到极致的人，根本无法到分享与拱相让。
痛苦如浪般翻涌，快将他的脏焚烧成灰，可他没有还。
很久之，久到冷汗从他额化成颗粒的珠子滚下，李三九才停。
冰冷与炙热，两力量同时静止。
“你的名字，到底是取错了。”
“不。”关风与角一道暗的血渍，他抹去，“有关的一切我从不悔，再来一次，我依然会那样选择。”
李三九凝视着他，缓缓松开。
两道魔气随着烈焰焚之力的离，被他从关风与的揪。
那一刻，关风与沉重已久的身像是得到了救赎与解。
堕落城主神临死前留下的嫉妒与暴怒两宗罪孽落在寺庙的砖石上。
烈焰与碧擦过，便在李三九下被冲成粉末、烧成灰烬了。
魔气被彻底拔除。
李三九斑白的发一刹那变得白了。
他眼珠却不再浑浊，透着一罕见、从未有过的明亮颜色。
关风与眼底的雾消失，他跪在地砖之上，地息：“父……”
他能觉到，魔气消亡之，原本就不多的生命的气息正从李三九的身上飞速消失。
李三九懒懒地掀起眼皮，望着天穹之上的云：“了，懒得折腾，那人就你了。”
他迈蹒跚的脚步，越过他，朝禅房走去。
——桃桃躺在里面。
他边走，边喝的烧酒。
仿佛那酒能赋予他某种力量，能支撑他已摇摇打颤的步伐。
灵脉破碎，生命力从他的身上以眼可见的速度逝着。
李三九膛起伏，停顿住步子，艰难地息。
借着酒力，他撑起枯萎的身，又朝那间的禅房走了几步。
摇摇曳曳，晃晃荡荡。
春的冲虚寺在他眼里变了模样，一切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清风观。
也是同样的春，也是同样的暖风。
幼的孩还不及他的腰。
在厢房门的阶上，安静地着他从山下买来的纸风车。
他躺在摇椅上晒着午的太阳，眯眼假寐，忽然被窸窣的作吵醒。
孩玩够了风车，不知从哪摘了朵在他上，咯咯坏笑。
李三九不耐烦地翻身，留一个脾气古怪的脑勺：“滚滚滚，没事就去玩泥巴，别来折磨你父。”
孩噘跑了。
等到四下安静，李三九回，看见拿着纸风车靠在树下睡着了。
是个讨债的。
每当调皮闹腾时，他总这样想。
可那是他看着长的孩。
从襁褓，到孩童，到亭亭玉立的少，几天不见，又会牵肠挂念。
那年春天，在孩熟睡之，他走到树下，将抱回厢房。
今年春天，孩长了，现在他也抱不了。
可总见上一面。
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
背，关风与抵住了寂静之主的攻击，寒凉邪的气息密不透风地包裹了荒凉的寺庙。
肆虐的狂风折了桃树的繁，纷纷扬扬，落在衣襟，落在脚下，落在他白的发上。
烧酒瓶从他坠落，玻璃炸碎在地，溅起了一地的碎。
双的一力气耗尽，木然失去了所有知觉，垂直跪在了禅房的阶上。
李三九竭力仰，试图从门，从窗去望。
可门太远，窗太，无论他怎么看，都看不到哪怕少的一发梢。
释迦录反噬的血色纹路从他皮之下生了来，瞬间布满他整个皮肤。
四肢，颊，膛，血管爆裂，滚烫的鲜血涌了，他浴在血，顷刻变成了血人。
一步都不了，一步也无法再向前了。
每呼的一气都带着酒味和血腥的甜味。
那一刻，他眼前浮现了许多画面。
少年天才，风无两，强悍的天赋与不羁的子，两样东西碰撞在一起，就擦了浪子的火苗，过许多荒唐事。
人到年，定了，也静了，却在一夜之间失去了至与挚。
李鹤骨带来的襁褓的孩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念想。
曾经很多次，他以为看不到长的模样了。
但好在，那株的幼苗在风雨折之下，依然坚韧地开了。
视野变得暗，只隐约看见一点禅房燃烧的烛光。
可他抓不住了。
这一生，酒喝得够本，也快活得够本。
死没什么可怕的，去往另一个世界，或许就能见到想念了几十年的人。
唯二的遗憾，是无法杀死那个人，以及，没能再看上孩一眼。
山林寂静，暮色缠落，一天光也随之降落。
李三九倒在禅房外的阶。
他被血染透，带着一遗憾，阖上了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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